沧海一笑

匹配

#科幻AU

#（伪。

#乱七八糟的…

#ooc

我也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故事。

我是说，进入新千年以来我已在岗位上办理过无数离婚证，当事人呈上来的不过是千奇百怪的理由中最普通平凡的一种……部分婚姻破裂是由琐碎繁杂的小事堆积到最终无可挽回的地步。自由恋爱的时代有自由的好处和问题，每个时代都一样。

那么是“中年危机”？我猜。两位都是黑发，一位是棕色瞳孔拿着部非智能手机，另一位黑瞳总在发呆，眼中偶尔光芒闪烁。容貌气质虽不显老，我有足够的理由认为他们已过了而立之年，或许不止。如果不是有单位的同事认识，我几乎不会知道背后的故事，自然，这对我有好处，我若是全知道，也许就不会那么心安理得地盖章发证了。

“他们以前感情是很好的……”

“那是为什么……”

“其实现在也很好，说不准更好，并没有破裂。”

开水的雾气弥漫过同事的双目，迷惑温润，仿佛其中一位的神色。

“只是——”

「匹配度30%……」

王耀打开收音机。

家里为数不多的老古董，当然，如果他想其实朝空气喊一声也没问题，最新资讯可以瞬间传至脑中，自由选择图像或声音形式随心所欲。但他却刻意想与最新科技保持距离，在这个高速的时代可不是种好习惯，因为这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落伍，其实他才该是家里最大的古董——相对另一个「科技前沿」来说的话。

老王的爱人半年前出车祸重伤医治无效，经协议王耀同意植入最新研究的成果，将其部分改造为数据神经元，由于还在试验阶段并不一定能保证爱人存活，那时他已经不管不顾了——据说新科技是有额外好处的，“可以按您的需要自动改善您与所爱的人之间的关系”。

他只是匆匆瞟过一眼就签了字。

“菊，茶还没泡好吗？”

他朝厨房喊道，

“能不能快点？”

厨房里传来一声动静——

以前会有人说如果您这么急就该自己来泡，或者问您把茶藏哪去了？没找到在下的茶要不要？老王会咧嘴道不要！你的茶那么苦！讨嫌得很。他要是端上来故意地掷杯子，当然是轻微只能意会的力度说我不做了，老王说不准还会戳他额头，反了你还！

但现在这些都消失了，厨房的人快步走来额头微蹙，不住地和他说对不起。老王只是沉默地接受。茶是他自己的茶，没人再故意把它藏起来了，自然也就不会再找错。

“豆浆呢？”

——也没人质问他为什么既喝茶又喝豆浆，跟任性的孩子似的。另一个人只是愣了愣说我去做，抽身就走了。

热气悠悠冒上来，往日消失进透明玻璃。王耀隔着杯壁看去，光线折射中一簇一簇茶叶其实并非真实模样，此刻它们在热水间浮动仿佛丛林保持着最初最纯的野性，又似轻盈的舞蹈女郎，一颦一笑只为台下的观众开心。书架上的书许久没添新的了，以前他们还能就某事交流看法，自从菊改造过后他能记下上千本书的原文，老王每次跟他讨论就像背书，除了锻炼日渐消退的记忆力以外毫无帮助。他忽然站了起来。

“我的糖呢？”

走进厨房质问，他感到快撑不下去了……指着餐桌上一个空白的角落，

“昨天它放在这里的。”

正打豆浆的人回头惊讶了一下，说在冰箱里。老王摇了摇头说一定在壁橱。

“是冰箱。上次您用完以后是我收好的。”

“不，一定是壁橱。我说了放壁橱。而且我从不允许把糖放进冰箱那种冷窟窿，你仿佛在逗我笑。”

“是冰箱。壁橱里有些潮，在下不会放进去的。”

“壁橱。”

“冰箱。”

“壁橱。”

老王说不是壁橱我叫你一声爸爸。爱人皱眉，走到冰箱前不耐道都说了在里面了，打开门却没有。

……？

“诺，在这儿呢！”

菊看见他划开橱柜，猩红的陶瓷罐卧在里面好奇地瞧着他们。

“为什么……”

恶作剧么？他明明记得昨天收拾完后习惯性将罐子放进了冰箱。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？老王一把年纪了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半夜爬起来作弄他，这是怎么回事——老王做饭从不收拾碗筷，而菊对自己将糖罐放进壁橱全无印象，是座敷童子么？

“你记不记得这种事三天前才发生过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……昨天我叫你就把糖放在壁橱。你不干还和我说了几句。我说好，以后你再也别把糖放壁橱了。”

而三天前他说了相反的话——老王说现在它又在里面，你打算怎么办？

“可，可是，我记得您跟我说了以后，我还是把糖罐放在我坚持的地方啊……”

他的话让爱人脸上闪过一丝困惑，仿佛雷电撕开阴霾，

“为什么又到了那里呢……？”

老王只是摔上门说算了你下次爱放哪放哪。菊将其取出放进了冰箱。吃饭的时候老王指着冰箱道你可别再拿出来了。

「匹配度60%……」

“菊，你在干什么？”

“耀君……？”

又到了晚上。客厅窸窸窣窣的响声中王耀打开灯，光劈开混沌照亮餐室的“贼”——他的爱人站在壁橱前，手里拿着一只从冰箱取出的物什，殷红上沁出水珠。他看着他，他看着它。

“我，我在……”

“取糖罐？”

眯起眼，老王走过来，

“我说过不许动它的。”

“在下没打算动它。”

黑瞳中闪过同样的困惑。菊皱起眉递过去，

“在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……可能是梦游了吧？既然您不高兴那就把它放回冰箱好了。”

“那你倒是放手啊。”

“……不是我要这样的？”

“你什么意思——”

话虽如此，老王却有些喜上眉梢，故意找茬似的道，“不是的就放手，拉拉扯扯做什么？！”

“不，不……我有些奇怪。这是怎么了？”

额上蹙成一团，菊是个讲求随和的人，不到一定时候不会狠抓住什么不放，可他此时似乎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，有什么东西在阻乱他的大脑和神经，

“抱，抱歉，耀君，我好像不能控制自己的手……请您先放开。”

老王放开了。在菊即将要收进壁橱时他说，

“菊，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三天前的事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王耀抓住他，凝视那双瞳孔试图唤醒爱人的记忆，

“可是当时我让你放进冰箱，并没有说服你的理由——我这样反复无常，你为什么不生气？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吃饭时放太远你会数落我洒得满桌都是糖，放手边你又会怼我说仔细摔了罐子白白糟蹋……我不信还真的摔破过一次，你记不记得？今天早上我要喝茶又要你煮豆浆，如此胡闹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呢？”

“以，以前的我这样失礼吗……”

没想到他这样一说，爱人更惶恐了，

“真是十分抱歉！以后在下会尽力改正的，请您相信我！”

“我不要你为我改！”

王耀这时有点绝望了，轻轻摇晃着他，

“你就是你！独一无二的你——有缺点和我不同才是你啊！你又不是我设计的产品！”

“不是我要这样的——”

69%。黑瞳紧握猩红忽然恐慌起来，脑中信息紊乱，自我与他我，分析与事实龃龉，计算的数据流快爆了。

“耀君，我的身体不受控制！”

“说什么呢？唬人是不是！”

“不是的…不信您试着扳一扳就知道了。”

王耀一怔，试着扳了扳他的手指，果真坚如磐石而且烫的吓人，也惊恐起来，“这是怎么回事？你中邪了不成？！”

“不知道！总之让我放回壁橱——”

78%……

“不能放回去！”王耀急道，

“我逗你的！放哪里都无所谓，你爱放哪就放哪——”

“是吗？那您为什么这些天都不高兴……”

81%……

“菊。”

男人又眯起棕瞳，却颤抖着道，

“真的是「你」在说话么？”

「条件匹配，正在强制执行……」

谁在说话？！

王耀扶住摔倒的人，却见黑瞳中一片无神好似机器重启时的暗屏，痉挛间无数代码闪过刹那又是另一番天地了，全新的不留痕迹的世界。可人是由记忆堆积成的产物，强制清除记忆等于「杀掉」自己的一部分。他拼命地摇晃他，想阻止这正在发生的一切——

“菊，菊！听我说！我不要你改，我要你自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——那才是我爱的你！菊！听得见吗？？”

「重新配置成功，开始需求识别……」

“滚！离他远点！”

老王想起来机器是听不懂这种话的，赶紧又说“停下！撤销指令！撤销！”——已经来不及了。他绝望了，开始对空气大吼，

“我让你撤销！听到没有！”

「抱歉，您无此权限。改变无法逆转，强行撤销将导致全部数据毁坏。」

数据流甚至替他列出了一张表格，

「心率，呼吸 ，频次等数值确认需求匹配。指令正确。继续执行。」

“不，不对……”

你们究竟懂什么——

他抱着似乎又一次死去的爱人颤抖，其实每一天醒来昨天的自我都已逝去，所谓「我」只是一个连续的幻影，稳定才能保证人将匆忙又庸常的一天继续进行——这次强行修改也不会给「菊」留下任何阴影，不稳定的因子都被删除了。

但他到底要一个什么样的爱人？是「完美的」，顺从的，百分百合乎心意的……还是一个独立的，有独特思想感情交流的，能自己做出判断的人？

谁来告诉他？

“菊……菊，你醒过来。我不要你修改，不要你更正……我只要你是你，好不好……回答我……”

“对不起……”

新状态稳定前的缓冲时间也许才是被困于意识深处最原本的样子。他看见那双黑瞳呆滞，仿佛在病房垂死前最后见他的那一幕。他紧紧抓住他的袖子，

“抱歉……耀君，原谅我……”

「匹配度100%，完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