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海一笑

# 养猫

“第三次了。”

他撑着伞走过去，

“这是我第三次在社区门口看见你抱那只猫——怎么回事（What the hell）？那是你的猫吗？”

这个周末让弗朗西斯很烦恼。

“别玩啦，少爷，这么晚了还不睡。”

“你好烦……你睡你的，我再跟他玩一会。”

他依言躺下，除了摩托呼呼的声音卧室里静悄悄的，弗朗西斯真的快睡着了，突然有种失宠的感觉——明天他还要乘车回去呢，他的恋人就真的打算一晚上什么都不做仅仅是背对着他撸猫……？本来的计划都不能进行了——他翻过身将另一只小猫揽进怀里，

“喜欢的话就抱回来养嘛。这样就不急这一会啦——你看他不认生的。”

“……不要。”

半边身子悬在床沿，亚瑟和地上摊开的白球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，

“你不知道猫是领地性很强的动物吗…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很难适应，捞也捞不出来。”

“知道啊。”

“那你还说？”

“但是他不会啊——你看！”

他尝试着把黏在床边的毛虫扳回被子中间，怎么也搬不动，反而因为贴得太近被踹了一脚，

“真的不认生，我向你保证——再说你家已经不算什么陌生的地方了……”

亚瑟在进门的地毯上发现了他。

“我的天……你真的……不在意地方是吧？”

刚从火车站送完人回来，他蹲下来打招呼。白色墩布乖巧地凑了过来，至少现在是这样——亚瑟想看看他腹上的伤痊愈了没，然而一伸出手这家伙就咬，一点机会都不给。

猫嘛，你也没法强迫他做什么。

“好啦，别这样……我就在这里什么都不做，呃那个，你饿吗——我有带吃的。”

举起手往后退几步，亚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猫粮，他有分成小袋随身携带一些，以防在小区的任何角落遇见他——“云养猫”，亚瑟想可以这么形容……毕竟又不是他家的，他只是刚好出现救过一回，最初发现猫也是在这里，打了架窝在门口的旧衣服中浸红了一圈。亚瑟想起有人说开始见到他时也是这样，一身伤痕却躲进角落不肯出来，伸过手去就毛发皆竖，一副随时可能冲上来咬人的样子。

“但是你没他好看。”

他揍了那个人一拳。

猫爪扒搭了几下最终还是接受了亚瑟的好意——比上次好一点，之前他不怎么肯动，雨中亚瑟瞅着伤口都要急得落泪……还是旁边的人拉着他走远点，说会吃的，晚上又亲自去确认了一遍。这才放心。

“你怎么知道……？”

“有经验嘛！你在旁边会有压力……毕竟还不是真正的朋友，不能完全信任。”

旁人劝慰道，

“不过多喂几次就会好啦，他会记得你——说不准还会跟你回家呢。”

跟我回家……？

“不！才没有那种事——”

亚瑟突然红了脸，炸毛道，

“我又不养猫！能，能喂他点东西吃就好啦！”

“哥哥又没说一定会来，你急什么？”

他笑道，眸光在暖灯下明亮地柔和，淡金的头发泛起一点米色。亚瑟低下头，那只毛茸茸的手臂在肘部一下一下走着，顺毛一样，

“信任总需要时间建立的啊……耐心等等看吧。”

茶壶中的水开了，弗朗西斯默数着这是他们第几次谈到天气——这片岛上永恒的话题，比任何东西都引人入胜，现在他瞧见对方又在举起茶匙发呆，手上几道新鲜的伤痕。

“相处不顺么？”

“没……也不算吧。”

把袖子往下拉，另一个人背过手去，

“不是说需要时间么？还，还在探索呢……一时玩疯了没收住也是有的。”

瞧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，亚瑟忙开口道，

“再说你遇见我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？被抓又被咬……哈哈哈真没用！”

“是啊，当时还去打了几针呢，你真像个小野兽，长大了就是老野兽，空有一张可爱的脸……啊，就像现在这种表情。”

“放开。”

打掉伸过来掐脸的手，亚瑟凑去扯他的胡子——那双炯亮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自己，就像白毛想玩时的样子，猫不用其他动作分散你的注意力，只用一刻不离地盯住你……他的眼睛太漂亮了，咳……他是说猫。

亚瑟突然想知道拔掉一根胡子会不会见血——据说猫咪的胡子连着神经，抽掉和抽去人的指甲差不多。

将脸边的手拍下去，他没禁止这双手往其他地方。喘息间相较来说，亚瑟还是更想知道拔一根下来是什么感受，是不是只有最深的伤害才能留下永恒的印记。

“说起来……”

手上的逗猫棒不停抖动，猫只是窝在铺好旧衣的箱子里甩着尾巴，偶尔扑上来挥动爪子。亚瑟想这样也不错，至少他将他抱进备好的纸箱时他没有嘶声跳起来抓他，也没有在他进门拿东西时逃跑。之前亚瑟破天荒地向另一个人请教了抱猫的姿势——他从小就开始养猫这方面比较有经验……虽然很想多抱一会，亚瑟知道相处久了知己知彼随便抱也没关系，但这是一只陌生的猫，他并不想一开始就被讨厌。

“其实你……也想过要道歉的吧。”

一端的羽毛挥向空中，掉落时铃铛响动，琳琳地仿佛雨落，

“没关系哦，不会生气的……不熟悉的时候攻击性都会比较强，因为之前也没有被善待过嘛，也不知道什么叫对你‘好’……被咬一下还能微笑的混蛋，很少见吧？”

扯了扯嘴角，他想要触摸他的头顶，最终又收回了手，向周围看了看踌躇道，

“你可以，可以留在这里哦……不想的话也没关系啦！只是在别处待久了也可以过来玩……反正你长得那么好看，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你吧。”

亚瑟想起来街区巷口，一次下班回家看见一群姑娘正在喂猫，珍珠般的毛发，大大的耳朵，从背面看不见瞳孔颜色，但能想象抱在怀里很温暖……他似乎能瞧见那双眼睛矍铄而有光彩，透出的笑意温柔而又明亮——

就是远看像墩布。

他转身加快了脚步。

什么啊……又被讨厌了。

算啦，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。

赶快回去上药啦……手上的伤还没好呢。

“我没有想要留下你啊……你还是可以自由自在的，想起就回来看看，想不起来也不要紧……反正这种暴力认生的家伙到处都是，你也没想过留下来吧。”

“不好意思，少爷……哥哥有东西掉了。”

猫竖起尾巴喵了一声，亚瑟不敢回头，他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，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……看起来似乎什么也没有。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，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，直到一封档案袋出现在亚瑟眼前，

“这是……什么？”

“高兴么？”

他身后的人快活地说，

“终于有自己的猫啦。”

“你就这么轴，说句好话会死么？”

“怎么了……”

雨中蹲下的人挠挠后脑，那一撮头发总是下不去。

“你不愿意在旁边就回去，没人求你打伞，还有你淋感冒了我才不会管呢。”

“谢谢——那小毛虫淋病了哥哥要不要照顾你呢？”

“爱理不理，老子比你能扛。”

“好好好……最后遭殃的还是我啊。”

“你？”

绿瞳看他一眼，视线很快又转回甩动尾巴的猫，

“你遭殃个屁……躲起来不就完了么。”

“可是跑得了人跑不了心不是嘛。”

“滚，我要吐了。”

“唉真是蹭得累……我说啊，你把它抱回去喂不行么？非要下雨天跑出来送饭？这是什么无畏精神？”

“不要。”

“不要？少爷，猫也未必愿意淋雨吧？”

“……还是不要，他也不一定就想跟我回去啊。”

他转过头，

“如果他真的需要我的话……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