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海一笑

存在

#极东 #校园AU（？）

#灵感来于《海豚之歌》

#ooc

*鲸歌

所以明白。

所以离开。

所以不再……

“画完了？”

高中部。教学楼。

正是校庆。全校都沉浸于热闹欢腾，透过窗框可以看见气球与彩旗的海洋。光影匆匆穿过走廊带来年轻的气息，教学楼三楼末尾的房间却安静得很。学校是回廊式结构，这边虽然远离宿舍楼，下晚自习常有学生绕远路从此经过，三三两两的状似亲密地无视门上活泼清新的卡通贴纸和简笔画，除非吊兰旁的招牌挡住了彼此的视线。

上书「心理咨询室」。

有人正在里面。

王耀从墙上取过那张画。

画面上是一片宁静干净的海洋，层层蓝色铺垫由亮到暗似乎直至叫阳光为难的海底——一个奇妙的黑暗世界，对那里的生物来说视觉不怎么重要，长得也比较随便，更神奇的是它们有些居然不需要依赖光合作用，自给自足提供养分。可蓝色并非静止的，扭曲中依稀可见明暗厮杀得厉害……一道巨大的阴影投射上方——或许那就是原因。

“一头……巨鲸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画架前的男孩背对着他回答，手扶在画板上，苍白分明，

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……我想称她为「爱丽丝」。”

爱丽丝是一头现实存在的鲸。

鲸是族群社会，一个群落大概有40到65头不等。成员与成员之间通过声音交流，好像一种语言，人类将发现的片段称之为「鲸歌」。1989年爱丽丝被发现时似乎是一个「哑巴」——她没有这种语言或能力，不和族群交流族群也不和她说话。后来研究进一步发现爱丽丝并不是不能「说话」，只是她的频率远高于一般鲸群15赫兹～25赫兹，有52赫兹。其他同类接受不到她的讯息，因此她只能在辽阔无边的黑夜中孤独遨游，散播着不知是否能收到回音的消息。

“如果你希望的话，那么好吧。”

看了男孩一眼，王耀的视线又转回画作。

“可以的话我也想请问你……这片水域中还有一个影子，就在这儿——是她的同类么？”

“如果您听说过的话，爱丽丝在世界上是没有同类的，她是独一无二的一头鲸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

王耀凝视那一片阳光去不到的蔚蓝，光线在水的折射下呈现出不同程度的递减，一点一点被底处的黑暗吞噬直至消于无形。有深海恐惧症的人一定不愿注视这种画面，它会唤起人心中幽闭的恐怖。人类至今未能完全掌握这片未知的蓝色，但现有的研究资料表明海底并非一片死寂，相反，即使是阳光从未到过的地方也活动着生命气息，或许亿万年前我们就是从那里出发的——

“那么我们先回到你的，呃，事情。”

问题——王耀今天是来解决学生时代的「早恋」，家长拜托，学校要求……还有一些别的原因。他只是不愿将其直斥为“问题”，世上无疾而终的过来人还少么？

“你喜欢上了你们班上的一个男生，对么？”

“……是的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您喜欢一个人也需要理由么？”

“需要。”王耀想了想，

“不过我的理由一定和你不太一样……我毕竟比你大一些。”

男孩笑了笑，

“我不愿将其称之为「喜欢」，我承认这感情是幼稚的。”

“幼稚而美好，仅有当下才有的产物所以才吸引人。”

“一旦接近就不那么好了。”

“怎么了？”他蹙眉，

“你们分手了？”

“还没有…不过快了。”

纷纷画作飘荡如叶叶小舟，男孩瞟了一眼墙壁轻声道，

“……毕竟谁敢拿未来开玩笑呢——您有没有听过蒙着面纱的维纳斯才是最美的？”

“唔……”

王耀所知的是两个男孩这学期开学才在一起，之前只是因为住得近一起吃饭回家什么的——正常得像任何学生时代的朋友。可老师家长同学慢慢发现两人之间的某种氛围变了，原因未知，一开始只是默默竞争榜首，后来渐渐亲密更甚往日，最后双双掉出年级前十，就快到年级二十的边缘了，重点中学，还是在大型考试临近这种关头。

对有些人的学生生涯来说考试根本就是浮云无所谓，对有些孩子三年进一回年级前一百都值得举家欢庆，另一些则拼命盘踞前五十不动摇，还有一些，掉出前五就是天大的耻辱。

爬得越高落差越大，就此折戟沉沙也不在少数。全校五千来号人，全市不下五所高中，千分之一的概率都可怕……不是说「人」始终才是最重要的么？

“可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其他的事情。”

他说，“其他的风景，其他的美好，其他值得你留恋的存在……考试只是这一阶段的重中之重，人生还很长很长，暂时放下他，你们还能约好一起去大学，可以等待啊。”

“可等待毕竟是很辛苦一件事。”

男孩摇了摇头，

“能够掂量权衡的感情还是感情么？”

“这只是你现在的理解，长大成人以后随着经历越多会有不同感触的。”

“是啊，时间中的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没有一刻停息，课本上说‘等闲变却故人心，却道故人心易变’，大概就是这个道理。”

“这样的话，世界上就没有「永恒」了。”

“永恒只是相对的。”

“没错……可是你不用时空检验检验，怎么知道是真的？何况——”

王耀又拿起那张画，

“我能瞧出爱丽丝的痛苦。无论你信不信，我能听见她的歌唱。”

“是么？”

男孩低垂着头。那张清秀的脸因痛苦而扭曲，撕开时空让海水涌出来淹没旁人——

房间中所有的事物都骤然漂浮起来，课桌，画架，那些承载着心事的小舟——

水冲开了一切……

开始一切都是好的。

两人约好清晨在大家还在睡梦中到教室背书，午休一块画板报，相约去新开的戏剧社报名，下自习一路回寝……可能是先玩得太疯，后来渐渐就黯淡了，尤其几次小考之后两人已是高二下学期，掉出前十无疑敲了警钟，谁都有怀疑——其他所有人，然而最怕惟恐当事人的疑虑。

他是故意的么……？

他们的感情本就起于竞争，不稳定的开端——两人都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规划，之前自然没有囊括彼此只是默默凝望背影追赶，在榜首间找寻自己。他们把几乎全部时间都放在未来的储蓄，当下是什么，不重要。

未曾想过有一天视线会撞上。

从那一刻起一切开始不同了。

爱丽丝跃出了海面——两人渐渐生出了一种只有彼此听得见的频率，是52赫兹么？一开始只是缘于相似，心有灵犀一点通。

他想把我甩下去，趁我沉浸时奋起直追——

还是想这么做的人……根本是我？

没人能替男孩回答，老师家长的关注点都在其他紧要的地方。高二暑假要补课，还有考试，短时间内谁也逃不过这困惑。他们吵了一架，后来就不再说话了，现在去联络另一个根本是不可能的，何况还有双双期待又失望的眼睛盯着——最痛苦的成分。

补课结束前的最后一天他写了个纸条扔过去，从此恍惚也再没见另一个人回头望过。

爱丽丝沉入海下吟唱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同伴。

我没想拖累你的……

那么，就让它结束在最好的地方吧。

因为我是真的——

眼前是一片蔚蓝无边的海，从抓住男孩的瞬间他就沉进了这片思维的海洋，在这沉寂空旷而压抑的地方一切都是共享的，失落的阳光里回荡着鲸的哭泣，沧海中没有回音只能和自己说话——

我没有的，我不想的，可是没办法……请你原谅。

他拼尽全力游向被水冲走的男孩，怎么也够不到——

我本就在你之外……是么？

海洋正中的男孩抬起头，阳光在那张脸上洒下金色的泪，照理在深海是流不出眼泪的。

“这么些年……您终于明白了？”

他拉住游人的手，笑道，

“无论如何，爱丽丝还是会孤独直到永远。”

“不。”

他告诉他爱丽丝的族群已经找到了，在加州海岸线附近有一群52赫兹的鲸，她不再孤独。男孩只是微笑，可这世上可能还会有51，60，72赫兹的鲸……世界太大了，时空太长，是会变的。他无言以对。

“变并没有错。”

“是的，不然人也不能活。”

“感情并不是全部。”

“您几时听我说是了——”

男孩倏而靠近他，

“您又理解到了什么？要是能解开这心结也不会回到这里了……反正「在下」也听不见，说吧。”

“错误的时间地点与正确的感情。”

“不矛盾么？”

矛盾么——因为时间和地点是错的，感情就也错了么？他心中泛起一缕不能解脱的悲伤，混在荡漾的海水里难以逝去。

尽力拥抱与保留遗憾之美，孰对孰错？

“放心，我虽然幼稚，却还没有那样幼稚。”

？

“我的「爱丽丝」……无论他在哪，一定是抱着祝福的心离开您的。我欣赏独立的感情……您也稍微信任一下「我」吧。”

最后的笑容间他凑近他。

为了您，也为了我。

男孩消失了。

一切又恢复了原样。

课桌，床铺，画架……都回到了原来的地方。他站在房屋中央托着那张画，曾经某人留在世上的痕迹。校庆已经结束，阳光透过边缘射进来人眼中，这个曾经的学生，现在的职员，某人未来的丈夫……他举起画，决心将它收好。

那段过去的录音还在循序播放。

他是误打误撞进来的，这里的老师出去了，心理室搬到了隔壁。他在尘封的故纸堆里发现了这张画。

“仪式上必不可少呢……”

他微笑，走出去带上了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