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海一笑

现在不认识,早晚有一天得认识,着什么急呀。
在线发颠,文盲史盲,关注会被污染。

#将行

#AU。



这件事情是未知的。

所以当他走下船的时候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。



终于抵达了。

虽然早对要来的地方仰慕已久,本田菊仍旧不知自己竟会在海上晕船。想到祖上原本出生渔家他不由得小小羞愧,虽说这不足以构成他必须会水的理由,但能在辽阔的大海中做一尾逍遥的鱼总令人自豪不是么?何况他原以为对一个地方的向往足以抵消前行过程的不适了。这种心情在菊登岸吐得天昏地暗前获得了少许解脱。

大海即使看起来平静无波,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呢,有可能是罡风所致,有可能经过礁石暗涌,即便不如此撞上庞大的鱼鲸也并非不可能……啊,真是了不起啊。

海边离镇不远有一个小茶庄,家人便扶小少爷在那休息。一张八仙桌两条长板凳,上面还有没擦净的油渍显得老板十分不讲究。此时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,抱着桌角又是一顿狂吐,想着过去的人要是能够到达这地方或许就是胜利了吧。

“小哥,你看起来面色不太好啊。要不先喝碗水吧?”

陌生的口音。男孩抬头观望,一张略显邋遢的脸出现在菊眼中,黑发随意束起在鬓边落下几缕,一双瞳子倒是均净。他瞧了瞧面前晃着几丝油彩的茶水,咽了咽道,“有劳阁下了。请问在下的家人呢?”

“啊,刚才那群客商么?都去抢救货物啦!托我先照顾你。”

伙计从怀中取出一包银锞,

“出手这么大方——不是本地人吧?吃面也不用这么多。还你吧。你们要进京?”

菊再三推辞,他只是不收。奇怪,那水看着不上相,喝下去却很舒服。两人坐到大约天黑家人还没搬完,说了些京城的传闻轶事让客乡男孩很感兴趣不住追问。伙计又煮了碗面给本田吃。家人终于收拾完了。菊匆匆拜别落荒而逃,那碗面是真的不好吃。

难怪没什么食客。

傍晚下起了小雨,男孩回头望去,那小棚散出的灯光竟有一丝温暖。



刚才伙计问起此行上京的目的,菊是断然不会透露的。

前些年天朝出了桩奇事,据传宫里的某位皇妃生出了一只狸猫。此事不祥,不光妃子被打入冷宫,娘家亦受牵连,后来长期争宠的另一位嫔妃顺利入主中宫。先皇已薨,她的儿子成了皇帝,也就是当今圣上。

本田的父亲是位写书的人,对彼岸风物习俗兴味甚浓,且素与驻朝大使有来往,前年病逝,遗愿便是让麟儿查清此段传奇原委著书成说流传后世。但此事涉及皇家秘闻又有诸多不便,行事务必特别小心。自从头一天进京面圣请安搜查下去开始,本田氏便不免心累,总想着刚靠岸那天的茶馆,那大概是离开大海以来说话最舒心的时候。



“打搅了,王君。”

本田轻敲门板,“请问您在么?”

粗布后传来一声汽响,然后便是有人惊醒的声音。他掀帘走进果然见伙计又歪在灶边睡着了,腹上搭着块黄抹布,有些灰头土脸的见他前来要给他倒水喝。菊自觉走到灶下添了些柴。

“我说您啊……这里也可以睡着,万一被火烧了脚怎么办?”

“不会不会,烧了也有办法——哎,你怎么又来了,调查受阻?我就说嘛!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一言难尽。

菊坐下时开水也落进搪瓷碗中,粼粼水柱不见得清冽却清脆爽快,或许是他为何对此念念不忘的理由吧。大隐隐于市摈弃杂念。

伙计是个随性的人,一天菊在城门外瞧见他才知其并无定所,想去哪看看就拖着篷车去那摆摊。今天海边,明日城西,能相遇是缘分。好在他煮面也不好吃所以没什么人追着走。菊喜欢他逍遥豁达的性子,只是觉得这人煮面的技术要能赶上烧水半分不愁生意不隆。只可惜这人煮面向来只撒一把盐,还是随心撒,难怪卖不出去。至于此人自述烧茶无甚诀窍只是普通茶水,本田将信将疑,味觉总是骗不了人的。

“在下总算买通宫中侍卫打听,抽空又请家父好友代为联系内务府告老的宫人询问当年事,不算全无所得然而还是迷雾重重——”

他转了转茶碗道,“首先使君大人并无回音,疑心是银两不够。再来宫中知道此事的人甚少,连那位娘娘当日所在的冷宫也语焉不详……在下想这件事还是早早放弃吧,继续查下去恐怕会惊动别人的。”

“嗯,不过一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不被人记得也是很常见的,有心的人总会找出来。本田君就此放弃是否有负家君重托?”

“虽然如此,可这毕竟是皇室家事,父亲只是想要素材而已,这样做恐怕也……”

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,想要搜集不一般的材料却又不愿冒风险,家君若是知晓大概也会失望吧?”

的确。不过更令菊吃惊的是王君说这话时竟无丝毫敬意,虽然其平日也是一副不上心的模样,而在这里似乎本田父亲失望比皇家威严还要重要,不由得惊奇,听其道,

“不然再等等吧,或许是时机未到。若是几天后使君那里还没有答复,你再来找我解闷便是。”



借他吉言,不出三日使君果然有了回音,只是下次菊来到店中仍旧是愁眉苦脸的。

“在下不胜酒力,真是抱歉了。”

今天是切了片煮的姜茶。揉着依旧发胀的太阳穴,菊半靠在桌沿上道,

“……由于喝的太多,一觉醒来在下的记忆也所剩无几,询问一同吃酒的使君大人方才得知的确有这样一回事,不过那位大人并未透露娘娘的具体行宫,只是提到了当日有两位皇子同时出生,一位便是当今圣上,另一位则是那已经杀掉下葬的狸猫了。后来裹着狸猫的包袱皮不见了,可是谁也没在意。在下问娘娘是否尚且在世,他也不记得了,唉,真是罪过……”

“别丧气,不喝酒怎能打开‘真言’呢!”

王君又给他斟一碗,想了想笑道,

“不过若说想要搜集材料,本田君到这里也该收手了吧,再查下去恐怕就有危险了。”

“不,既然已经到了这里,在下反而想继续将这件事查清楚了。”

本田若有所思,“总觉得有人隐瞒了什么……昨日太后殿下派人传话,也不知是喜是忧。在下当查探一番再做打算。”



是夜本田梦到了一只狸猫撞翻茶碗窜入树林不见了。身后却由山脉变作了海洋。



太后懿旨无非询问饮食起居等是否习惯,本田却从中听出了再查下去可能会送他归国的意思。至于为什么自己不是已经被押上船而是跪在殿内听旨,本田认为其中还有余地,或许有人不想他这么快离开。

他和伙计说了这话。对方似乎若有所思。恰逢前几日拜访的老宦邀本田往府上一叙。菊自欣然允诺,回头来到京外想要将此次查明的讯息告诉王君,却见蔽宅上了锁,人也不知去向。



七日后。

“那么太后问你的意见,你又怎么回答呢?”

“在下只说不为私名,既然皇家担忧此事泄漏,宁可余生不回故土终老宫中,只求百年后得以将此事面世,还一个公道。”

“呵!”

伙计嗤笑,将茶壶掼在桌上,素日随性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,

“公道?你以为的公道只怕在皇家也算不得什么!阁下为此呕心沥血……是太看轻自己了还是另有所图?为了这种事葬身宫闱不觉太夸张么?”

“是么?在下如今才知家父为何双目流泪,他者皆以小说为末行——然而耀君不觉得我们本身就处在一个巨大的故事中么?”

“我们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当世之人?”那双眼睛挑起来,

“天高皇帝远,皇室秘闻与我们何干?”

“非也。”本田摇头道,“轶事这么多年为人津津乐道,从古至今亦然,不仅因为距离,也因为最能体现‘人性’。”

“噗。先生见笑。寻常人可没有那么大池子养这么多鱼,这些鱼相互争斗不择手段,池灭动荡则所有人都要遭殃……再说宫闱内事几时轮到外人来查明真相。”

“王君难道不想知道答案么?”

面对菊毫不放弃,伙计仅是舀了两瓢水上来浇熄了面,“和我有什么关系?本田,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做你父亲安排的事?”

男孩脸上出现了一种罕见的迷茫。




最近全城搜捕刺客,小店也关张了几天。等到再度开张可没把人急死。

“前些天的刺客不会是你吧?!”

“没有的事,借一步说话……耀君,多亏这件事在下所查总算水落石出了。”

“什么?这两者间能有什么联系?”

伙计将信将疑,不想男孩突然将他扳倒在灶上正要大喊非礼,本田却兴奋地叫起来,

“果然是您!”



“外臣叩见官家。”

本田早猜出君王知道他在寻查狸猫换太子的事,只是不知君心如何,今日传唤已做了最坏打算。不想君王问了一番进展,叮嘱了几句便放他走了。菊百思不得其解,太后又来传,七七八八将他带到一处荒僻地方人却不见了,正自惊疑,觉得有什么要窜出来吓得赏赐的糕点落了一地。

“娘娘……”

一阵寒鸦惊起了树枝,亏得老宦寻着了他。菊回头见冷宫只是冷宫,并没有人。




“没有人么?”

王君似乎分外失落。菊倒一碗热水咕咚喝完,默了片刻道,“其实您早就猜到这结局了吧……多年来徘徊宫外想要与母亲相见,即使宫中早传来贵妃已殁的消息。冒着可能被追杀的风险也是如此吧。”

“你如何得知?”

“本不知,不过瞧您盖的小被发现了端倪。”

菊指着灶旁的布匹,

“虽然褪色蒙尘了,不过一般的人家是用不起这种布料的,何况贩夫走卒……宫里丢的那块包袱或许就是您。”

是吗。伙计漠然笑道,果真如此么?

“先皇多年无子,令堂先孕,太后偷将长子换成狸猫送于宫外,岂知腹中还有一子,便收做己出。结局便是贵妃被贬为庶人,打入冷宫含恨而终。”

“她若不含恨,抱恨的可就不止两三人了。”

王君长叹,“劳您费心。先君凭妻族扶持上位,太后无子岂肯善罢甘休,为他人做嫁裳……难道我父不知道么?不,他知道,我母亲可谓因之而死!然而他又能怎样?”

外面的雨飘飘而入洒落釜中,陌上花开几度秋。菊听见他将一杯水倒在地上。锅里的游鱼快要熟了,伙计随意撒把盐让它开慢些。

“为防妻族谋反,他不得已牺牲我母亲,默认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一切,退一万步讲若无太后扶持吾弟……不,皇上在宫中能活到几时——这在小家是悲剧,大家却不一定是惨剧。‘大家’的规矩不是由小家写成的……我父所托远不如逍遥归去。我弟劳苦。我母已逝,吾之所愿惟天下太平。”

“不尽然。”

本田拦住他,

“在下前来,是为人传话的。”




不知何人浅唱弄弦……

我彷徨不可前

海边,茶棚。

短短数月这里多了很多家,想是有生意,天下皆为利攘,有钱为何不赚?

只有他还不知道去哪。

按一碗面钱算,原来的伙计借了把宽面条在桌上摆棋盘,茶叶为黑石子为白,自己跟自己下棋……终于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。

“走不过去啊。”

他琢磨,“这可如何是好?”

忽而一白落于中央,整座棋盘立即柳暗花明。仔细看却是一片姜。

“抱歉,是在下。”

在他的瞪视中,来者摘下斗笠坐到对面,

“那个人来不了了……托在下转告您,答应的事定会做到,请您替他尽情游山玩水。拜托了。”

“呵。”

王君折了双筷子递过去,又叫一碗面,“话也带到了,小哥何时返乡?”不想对方却笑了笑,“不是说过了么……欲知全貌便不能回去了,向往永远留在脑海中最好。但真实自有其魅力。交易就是交易。”

“交易?什么交易?”

“您不是说‘不如归去’么?”

面来了,茶在诧异中斟做两碗,一人先尽,

“在下陪您。”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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